祥素·雨天

長崎素世很討厭雨天。

雨，意味著什麽呢。

至少對長崎素世來說，雨天意味著別離和孤獨。

母親和她搬到新公寓的那晚，雨下了整整一夜。

她卷著被子，一直盯著打在玻璃上嗒嗒作響的雨滴，就這麽清醒著看了半宿枯燥無味的雨樂。

母親徹夜未歸，只是淩晨給她發了條消息告訴她要加班。

明明能夠住進更加豪華舒適的公寓。

她卻還是很難對生活提起興致。

有時候，她甚至有些懷念那個並不富裕的家庭。

那個寒舍裏擁擠的一家三口。

那個晚餐桌前永遠集齊的身影，橙黃燈下盤中鹹菜蒸魚散發的熱氣，父親母親談著從街道鄰居聽到的趣事時的笑意。

究竟是何是變成這樣的呢。

長崎素世把手輕輕抵在嘴邊，一邊對著月之森的同學笑著回應，一邊漫不經心地想到。

和同學揮手告別後，長崎素世在原地駐足，擡頭看向遠處的天空。

有些陰沈。

或許快下雨了。

*

雨，是冰涼的。

在雨中呆得太久的話，甚至會有一種被密不透風的塑料纏裹、窒息到喘不過氣的感覺。

豐川祥子退出CRYCHIC的那一天，身上淋滿了雨，衣物緊緊貼著她的膚肌，頭發也濕答答地黏在額頭前。

濕透的衣服一路帶著不屬於春天的冷意和冰涼，傾盆潑在了她們天真的未來上。

長崎素世捏緊了手裏的手帕，低頭僵住，一動不動。

怎麽會這樣......

明明淋雨的是豐川祥子，但她現在卻感到了徹骨的冰寒。

窗外高樓的燈塔和街上車子的急停燈，都隔著玻璃上流連不斷的雨幕，在朦朧中的視野中放大，融成模糊不清的色塊，順城水流分解在屋檐下。

長崎素世將額頭抵在玻璃上。

又是雨天。

玻璃上又多了一道順著雨滴流下的水流。

至於是在內側還是在外側。

長崎素世無力地閉上眼睛。

她不想看見這片連綿不斷的雨簾。

*

雨，是和CRYCHIC截然相反的存在。

雨給人的感覺是冬夜之風侵骨，洪荒雨幕沖刷著一切。

CRYCHIC，於她而言，是春風櫻花輕吻，明亮月色牽引著水潭底部的草葉。

沒想到。

春天還是在冬天來臨前終結了。

長崎素世撐起傘，伸出手，接住了一滴從天而降的雨滴。

她低頭看了一會兒那塊很快就蒸發的雨滴，甩甩手，隨著紅綠燈信號的變動向前邁去，踩在馬路上淺淺的水窪上，人影逐漸淹沒在各色各樣的傘中。

任誰都不會喜歡雨天的。

濕滑，擁擠，寒冷，潮濕，陰沈。

長崎素世看著在路前方一閃而過的紫發少女，腳步停頓了一下，隨後沈默著繼續前行，沒有加快腳步。

*

她總是在夢中遇見那雙金燦如陽光般的眼眸。

每當那雙眼睛隨著藍色頭發晃動時，便能偶然瞥見在光中旋轉流動的星點。

當那雙眼睛直視著她時，她經常能清晰地看到倒映在豐川祥子眼中屬於自己的身影。

就好似她也被暖橙的陽光籠罩了一般。

可就在她想伸出手去挽留的時候，那雙眼眸總會很快化成一灘無色透明的水流，從虛空中墜落，融入不知何時浮現的水流河川中。

天上也總會隨之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。

長崎素世跪在這片區域中，臉上布滿了水滴。

臉上卻是一片面無表情。

最後世界在愈下愈大的雨幕中陷入無盡的黑暗。

連同她輕輕伸出的手。

*

某種意義上，雨和夢可以說很有共同點。

都是隔著簾幕怎麽也看不清的臉。

都是醒來註定就會被遺忘的身影。

都是短暫停留後就會消散的時光。

*

但雨幕並不總是很短暫。

要讓長崎素世來說的話，大概是——

大雨遲遲不落，細雨久久不停。

無法果斷切割的感情，藕斷絲連的覆燃希望。

如果一場短暫的暴雨，或許能讓人在隨口埋怨後很快將它拋之腦後。

但若是一場連綿不斷的太陽雨，那樣令人如癡如醉的光輝瑰麗畫卷，即使水滴的彌漫讓人感到煩躁不安，那般扣人心弦的景光也會久久留在人的心中，難以忘懷。

甚至於，讓她究其一生都無法釋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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